AI是个有价值的工具还是个现实的威胁？
它的影响引发了一场罢工，但它到底能带来什么……
三只胳膊的编剧，坐在三条腿的作者旁边（AI生成的图片）
整个创意行业的专业人士都在担心的一个问题，人工智能会抢走我的饭碗吗？
可惜啊，这事儿没有简单的答案。
放眼整个创意行业，AI生成图像、语音增强、还有那些未经许可就拿剧本去训练AI模型的行为，都引发了关于透明度、伦理和版权的质疑。
对于编剧来说，担心的倒不是AI直接取代创作者，而是AI的使用可能会让编剧的地位贬值，把工作给挤掉，还可能让大厂垄断整个行业。这也是2023年WGA罢工时讨论的核心议题之一。
AI作为工具的能力，现在已经成了新一轮讨论的焦点。
关于AI生成创意概念、AI辅助角色开发、AI剧本分析和润色这些事儿，也引来了不少反感和反弹。
这里头透出来的潜台词就是：搞AI开发的那帮人，不管你喜不喜欢，他们是肯定不会走的。
就算是像我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，大概也都跟人聊过人工智能吧。
我身边就有人啊，一会儿说AI多厉害，一会儿又对它的能力赞叹不已，结果当我稍微质疑一下，他们立马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。这就是咱们现在的世界：你敢质疑AI的神奇，那你就是个傻子。
《狮子王》的联合导演罗伯·明可夫（Rob Minkoff）有句话让我重新思考了这个问题。
这段话来自他接受CNBC采访时说的：
“当年计算机动画刚出现的时候，很多人都特别害怕，不知道这玩意儿意味着什么，也不知道它会对大家的工作带来啥影响。但很快大家就发现啊，如果你想在这个行业里不被淘汰，你就必须好好学习，适应这些技术的变化。现在AI这事儿，跟当年其实挺像的。”
我那表哥啊，在顶级科技公司上班，我认识的人里，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。
他说过一句话，比啥都吓人：“那些觉得AI抢不走自己饭碗的人啊，都是太自大了。”
AI对这个行业带来的冲击，这谁也没法否认。
可它到底能不能替代人类思维？它的效率到底咋样？它犯不犯错？它到底能做到哪一步？
接下来是我这些年跟AI打过的几次交道，我自己的感受，还有最后的一些总结。
这些经历没什么科学控制，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写成文章。其实我原本打死都不想写AI这玩意儿，可因为遇到的结果太多都跟网上的主流说法不一样，所以我觉得还是讲出来给大家听听可能更有用。下面这些啊，就是我个人的观点，专注在我作为一个专业编剧的AI经历上，先是试探性的，然后带着研究心态，最后把AI当成竞争对手来看。我不是专家，也没特意去深挖AI的内部原理。
案例一：故事创作
我当时在做一个系列剧的改编，被人介绍去认识了一个正在找叙事编剧的游戏制作人。
然后我就联系上了招聘团队，他们让我按一套剧情方向的指导原则，写个两页纸的样稿。
这事儿挺简单的，也不是头一回干这种活儿。
我这人一般不喜欢把任务想太复杂，争取一天干完，放那儿晾一下，过几天再用新鲜眼光看看，改完就交。
我那搭档看了我的样稿，提了些意见，然后他突然建议，要不咱们让AI也写个同样的两页看看？反正就当玩儿呗，何乐不为？那会儿我们俩对AI也不怎么了解，就是挺好奇的，想看看大家都在嚷嚷啥。我们给AI下了个提示词，然后按下回车。
几秒钟，剧本就出来了。
优缺点
• 优点：格式完美，要求也都符合，语法没毛病，技术上挑不出错，速度还贼快。
• 缺点：文字平淡无味，笑点全都不响，角色干巴巴的，没啥个性，正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写法，毫无亮点，毫无爆点。
我可以想象AI去写个多镜头情景喜剧啊，或者普通商业动作片什么的，或许还行。
但它肯定写不出《老友记》那种角色灵魂，也整不出《超级战警》里那股劲儿。
哪怕它能模仿出这些作品的语言和风格，最多也就个中规中矩的仿品，没啥灵魂，没啥个性，转眼就忘。当然啊，这并不是说演员演绎不重要，我自己特别喜欢《老友记》的卡司，史泰龙和史奈普斯我都爱。但哪个像样的演员会愿意去念AI写的台词？就算有个好导演，给点个性化处理，或许还能勉强救一救。可真要是AI全面接管了这个行业，他们连救的机会都没了。到时候技术连电影明星和导演的饭碗都一起端走。
编剧嘛，必须得有话要说。你要是连个故事都要靠AI来写，那你干脆别写了。站在反对角度的说法，我也得提一下，这里有句出自著名编剧导演保罗·施拉德（Paul Schrader）的话（引自《综艺》）：
“我刚问ChatGPT给我个‘适合拍成保罗·施拉德电影’的点子。然后又问保罗·托马斯·安德森的点子。再问昆汀·塔伦蒂诺的点子。接着问哈莫尼·科林、英格玛·伯格曼、罗塞里尼、弗里茨·朗、斯科塞斯、茂瑙、卡普拉、福特、斯皮尔伯格、林奇。每个点子ChatGPT都几秒钟就给出来了，而且每个都不错，都有创意，还都展开得挺完整。那为啥编剧还要坐那儿熬几个月去想一个好点子呢，AI几秒钟就能给？”
我的疑问是啊，如果你连点子都要AI喂给你，那你到底图啥要讲故事呢？现实里，有几个工作中的编剧真有时间坐那儿好几个月光想点子？还有啊，靠大数据拼凑再分发出来的点子，怎么可能带有任何个人风格（也就是说，真正的原创）？
施拉德对AI生成概念的夸赞，其实已经暴露了他自己的创意枯竭。他那番话，正好跟现在好莱坞整体的僵局形成了呼应。现在的好莱坞，整天追着观众以前喜欢过的概念不放，反复翻炒那些旧点子。（当然，这里面还是有例外的。那些真正的好导演，依然能拍出非常个人化的作品——比如《法贝尔曼一家》——把他们的作品版图不断拓展。）施拉德其实完全可以考虑跟另外一个真正有创意、有胆识、带着新鲜、自然、原创概念的创作者合作。他完全可以坐下来花个把小时，听一听跟自己风格截然不同的想法。说不定，他会被眼前的这个人类同行狠狠惊艳到。可他没有。这位老前辈选择的是崇拜人工智能的翻版再造。
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对AI持正面态度的导演。这是安东尼·福奎阿在2024年圣地亚哥漫展的Collider座谈会上说的话：
“我还记得我刚开始拍MV和广告片的时候，我们全是用胶片拍的。后来数码技术出来，我们都跳起来骂，说这东西不行，结果后来大家都发现，数码太棒了，它就是咱们手里多了一把刷子。AI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。”
但有一点必须说明，福奎阿也明确说了，AI是无法生成真正的人类情感和情绪的，这一点我相信施拉德自己也清楚，所以他肯定也会往ChatGPT给他的概念里加点人味儿。再加上之前说过的明可夫，这几个有资历的创作者看法都差不多：AI就是个工具，它确实有能力改变我们塑造故事的方式。新一代编剧，真该好好听听这些话。
可如果有人对AI过于依赖，那这里头就有个红线。一旦越过那条线，这个作品就不再是他们自己的了，不管法律上版权是不是他们的。因为剧本这种东西，它本身就不是个独立作品，它必须依靠人与人的合作才能真正成立。我真不敢想象，《出租车司机》要是没有德尼罗、斯科塞斯、施拉德，他们三个人，这片子还能是我们现在看到的《出租车司机》吗？
至于我们这些小角色（我和我的搭档）说真的，我还挺高兴我们当初玩了一把AI写两页样稿那事儿。就当是个好玩的实验吧，最起码让我彻底确认了，“AI能当个合格编剧”这个说法，纯属扯淡。至于AI当工具有没有价值，那是另一回事。
案例二：资料搜集
专业编剧，必须得能写出让观众信服的故事。你不光得精通自己的写作技艺，还得让人觉得你是角色世界里的专家。尤其是当你要写间谍、军人、运动员、公务员，或者其他你压根儿没经历过的职业或生活方式时，这事儿就更难了。
AI有个公认的优点，就是它能快速搜集和整理信息。从这个角度看，AI确实听起来挺管用的。
当时我正准备写一个涉及科幻元素的剧本，里头有病原体研究和基因工程这些内容，我就想试试AI能不能像个真人研究员那样，帮我把资料找全了。
优缺点
• 优点：AI给的信息又快又方便。而且它还附带了来源链接，让我顺藤摸瓜继续挖，最后确实也掌握了一些有用的知识。
• 缺点：AI给的很多信息，跟原始资料里的意思对不上。而且有时候还会碰上所谓的“AI幻觉”，也就是AI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，整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内容。这特别让人警惕，因为我给它的根本就不是多复杂的任务，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搜索请求。
从更大的层面来说，编剧到底需要做到什么程度的资料搜集，其实这事儿跟每个人的风格和创作流程有很大关系。有些编剧非要亲自下场实地考察，甚至真的跑去跟自己要写的职业人士同吃同住，体验生活。还有些人靠请教行业专家，专门了解这个职业的难点和生活细节。当然也有极少数像斯蒂芬·金那样的天才，他们几乎不做任何调查，光凭想象就能塑造出让人信服的角色和故事。
说实话，我这人上网搜资料的本事也就那样。可就算是这样，我还是找到了一些AI完全找不到的答案。这让我开始怀疑，AI之所以被吹得这么神，真的不是因为它多牛，而是因为它正好解决了现代商业最看重的两件事——省钱和省时间。
91%的金融机构现在都在用或者考虑用AI（数据来源：Insights），有些已经用来做客户个性化服务和金融预测。医院也在用AI聊天机器人，甚至让AI直接诊断病情、开药方（数据来源：AIMultiple）。美国41个联邦机构，包括卫生与公众服务部和社会保障局，都已经报告了AI的使用案例（数据来源：TechTarget）。
那问题来了——如果这些AI模型出错了怎么办？金融系统算错账怎么办？患者被误诊怎么办？AI幻觉编造出来的骗局又该怎么办？是，人类也会犯错。可问题是，为什么我们宁愿相信机器人，都不愿意信自己同类？到底是什么，让AI增长得这么快？从我这次的亲身经历看，“效率”这个理由，根本站不住脚。更让人害怕的，是还有多少地方，AI的低效和胡编乱造被我们无视了？跟这些比起来，我那次AI搜资料翻车的小插曲，反倒显得不值一提了。
我总忍不住问自己，当年全是人类掌舵的时候，咱们的日子真的有那么糟糕吗？那时候大家都有工作，养得起家，十几二十年前的电影和剧集，难道不比现在好看多了吗？那时候工作是有危机感，但还没到今天这个地步吧？
案例三：竞争
过去五年，我主要都在欧洲工作，替那些有兴趣开发英文项目的公司干活。我的收入来源，大头是版权选项和写作委托，剩下的部分来自翻译和语言相关的工作，特别是跟影视有关的（英语方向，服务那些母语不是英语的专业人士）。
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不少AI应用，能干我这些年一直在干的活儿。我也研究过这些玩意儿，发现它们的服务价格挺便宜，基本都是订阅制，而且速度快到完全不符合人类逻辑。
它们提供的那些解决方案，比如角色创建、故事结构搭建、翻译、反馈，其实怎么定义都行——你可以叫它们“编剧工具”，也可以干脆把它们看成“人工创作者”。无论怎么看，这些AI公司已经开始有了市场，甚至还得到了不少创作者和官方机构的支持。法国一些视听机构，包括SACD（法国作家和作曲家协会）和CNC（法国国家电影中心），都跟某个AI驱动的模型有过合作，甚至还站台背书。
不过，这些AI服务具体咋样，我自己没亲手试过，所以接下来的优缺点和看法，纯粹是我远远观察之后的推测，大家听个参考就行。
优缺点
• 优点：价格便宜。出结果快。
• 缺点：没有人味儿。生成的东西千篇一律。
我一直坚持一个观点，只要靠AI来写故事，那这个人就已经不算编剧了。AI生成的反馈和修改意见，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有点用，但我非常担心，它们缺少艺术创作里必不可少的那种“对人类情感的深思熟虑”。站在这些AI公司的角度（以及站在整个叙事创作的立），
我只能希望它们的创作模型，比我和搭档几年前玩过的AI强太多太多（参见案例一）。
它们的翻译和整理功能，或许是它们最实用的一块，但这实用性也是有前提条件的。比如说，一个剧本已经被绿灯了，制片人需要一个快速翻译版本，方便团队成员之间传阅，这种情况下，AI翻译或许还凑合。但如果这个剧本是准备拿去卖给国外买家，那我肯定不推荐AI翻出来的东西。钱太多，风险太大，翻译里一旦出现误读或者太过平庸的表述，分分钟就能让整单生意泡汤。最靠谱的，还是得找个真正懂创作的翻译，至少在某个阶段，
亲自把动作描述和台词调整到既有个人风格、又能打动人的程度。
我听过一些说法，说AI是讲故事的辅助工具。这个说法虽然没错，但我也没办法忽视一个事实：特效师、编剧、剪辑师这些人，正在因为AI失去饭碗。我要是说AI对我自己的收入完全没有影响，那也是骗你。但话说回来，我也不会直接去指责那些为了省钱的公司。这事儿说到底，就是现实环境逼的。
真正让我觉得悲哀的是，我们已经把彼此之间的信任，消耗得差不多了。所以才会宁可先去相信一套算法，也不愿意相信坐在你对面的人。这可能是因为AI随叫随到，也可能是因为大家真心觉得AI比人更高效。但站在我的角度，这一点尤其让人害怕——因为我亲身经历过的两次AI翻车（案例一和案例二），已经充分证明AI并没有大家吹的那么神。我时不时都会想，那些把AI吹成救世主的人，他们的狂热到底是从哪儿来的？他们有没有想过，自己崇拜的这个“神”，最终会把他们领到什么地方去？
作为创作者，我们必须了解市场，得想办法把作品变成收入。而在这个过程中，我们或多或少都会沾上一点商人的属性。只有那些最纯粹的创作者——那些宁可饿死也不肯妥协，
甚至愿意让作品被埋没几十年，只为换来某个遥远未来的认可的人，只有他们，才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评判这一切。
我在跟AI打交道的过程中学到的东西，至少让我对整个行业的变化更加警惕，也让我知道该怎么调整自己的职业定位，跟上这个变局。我并不支持“AI能写出跟我们一样的作品”这种说法，但我也不排斥拿AI当创作工具来试试。不过，每当我退后一步，站远点去看AI，或者亲自下场玩弄它，我看到的都是那种三条腿的作者，三只胳膊的编剧（参见这篇文章前面那些AI生成的图片）。就跟其他工具一样，AI根本不是终极答案。掌握AI的人，必须守住底线，带着警觉心去用它。
我依然相信，只有带着人类个性和风格讲出来的故事，才是真正有力量的故事。等哪天AI能写出像《末路狂花》《Belly》《Anora》《好家伙》或者《血色将至》这种级别的电影，
我再考虑改变我的看法吧。在那之前……
